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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的雨(外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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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明又进入了雨季。昆明因为有了这样的雨季,才让昆明的夏天显得那么的凉爽。今年的雨水似乎格外的多,雨量时大时小,有的日子是淅淅沥沥的下,有的日子又是一阵阵倾盆大雨。雨后艳阳高照,天空更蓝,空气更清新,天地也更洁净,只是在排水不畅的低凹处积蓄着深深的水,影响着人们的出行。有的小轿车勇敢的开进积水处后便熄火了,这时农民工的三轮车便大有了用武之地,他们在摆渡市民的同时,也让自己的收入增多了那么一点。汪曾祺的散文《昆明的雨》描写的是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昆明的雨季,六十年后昆明的雨季仍然还是那样的“雨季”。


昆明的雨
汪曾祺


  宁坤要我给他画一张画,要有昆明的特点。我想了一些时候,画了一幅:右上角画了一片倒挂着的浓绿的仙人掌,末端开出一朵金黄色的花;左下画了几朵青头菌和牛肝菌。题了这样几行宇:
  “昆明人家常于门头挂仙人掌一片以辟邪,仙人掌悬空倒挂,尚能存活开花。于此可见仙人掌生命之顽强,亦可见昆明雨季空气之湿润。雨季则有青头菌、牛肝菌,味极鲜腴。”
    我想念昆明的雨。
  我以前不知道有所谓雨季。“雨季”,是到昆明以后才有了具体感受的。
  我不记得昆明的雨季有多长,从几月到几月,好象是相当长的。但是并不使人厌烦。因为是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不是连绵不断,下起来没完。而且并不使人气闷。我觉得昆明雨季气压不低,人很舒服。
  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丰满的,使人动情的。城春草木深,孟夏草木长。昆明的雨季,是浓绿的。草木的枝叶里的水分都到了饱和状态,显示出过分的、近于夸张的旺盛。
  我的那张画是写实的。我确实亲眼看见过倒挂着还能开花的仙人掌。旧日昆明人家门头上用以辟邪的多是这样一些东西:一面小镜子,周围画着八卦,下面便是一片仙人掌,----在仙人掌上扎一个洞,用麻线穿了,挂在钉子上。昆明仙人掌多,且极肥大。有些人家在菜园的周围种了一圈仙人掌以代替篱笆。----种了仙人掌,猪羊便不敢进园吃菜了。仙人掌有刺,猪和羊怕扎。
  昆明菌子极多。雨季逛菜市场,随时可以看到各种菌子。最多,也最便宜的是牛肝菌。牛肝菌下来的时候,家家饭馆卖炒牛肝菌,连西南联大食堂的桌子上都可以有一碗。牛肝菌色如牛肝,滑,嫩,鲜,香,很好吃。炒牛肝菌须多放蒜,否则容易使人晕倒。青头菌比牛肝菌略贵。这种菌子炒熟了也还是浅绿色的,格调比牛肝菌高。菌中之王是鸡枞(应该是土字旁,下同),味道鲜浓,无可方比。鸡枞是名贵的山珍,但并不真的贵得惊人。一盘红烧鸡枞的价钱和一碗黄焖鸡不相上下,因为这东西在云南并不难得。有一个笑话:有人从昆明坐火车到呈贡,在车上看到地上有一棵鸡枞,他跳下去把鸡枞捡了,紧赶两步,还能爬上火车。这笑话用意在说明昆明到呈贡的火车之慢,但也说明鸡枞随处可见。有一种菌子,中吃不中看,叫做干巴菌。乍一看那样子,真叫人怀疑:这种东西也能吃?!颜色深褐带绿,有点象一堆半干的牛粪或一个被踩破了的马蜂窝。里头还有许多草茎、松毛,乱七八糟!可是下点功夫,把草茎松毛择净,撕成蟹腿肉粗细的丝,和青辣椒同炒,入口便会使你张目结舌:这东西这么好吃?!还有一种菌子,中看不中吃,叫鸡油菌。都是一般大小,有一块银圆那样大,的溜圆,颜色浅黄,恰似鸡油一样。这种菌子只能做菜时配色用,没甚味道。
  雨季的果子,是杨梅。卖杨梅的都是苗族女孩子,戴一顶小花帽子,穿着扳尖的绣了满帮花的鞋,坐在人家阶石的一角,不时吆唤一声:“卖杨梅----”,声音娇娇的。她们的声音使得昆明雨季的空气更加柔和了。昆明的杨梅很大,有一个乒乓球那样大,颜色黑红黑红的,叫做“火炭梅”,这个名字起得真好,真是象一球烧得炽红的火炭!一点都不酸!我吃过苏州洞庭山的杨梅、井冈山的杨梅,好象都比不上昆明的火炭梅。
  雨季的花是缅桂花。缅桂花即白兰花,北京叫做“把儿兰”(这个名字真不好听)。云南把这种花叫做缅桂花,可能最初这种花是从缅甸传入的,而花的香味又有点象桂花,其实这跟桂花实在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话又说回来,别处叫它白兰、把儿兰,它和兰花也挨不上呀,也不过是因为它很香,香得象兰花。我在家乡看到的白兰多是一人高,昆明的缅桂是大树!我在若园巷二号住过,院里有一棵大缅桂,密密的叶子,把四周房间都映绿了。缅桂盛开的时候,房东(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寡妇)就和她的一个养女,搭了梯子上去摘,每天要摘下来好些,拿到花市上去卖。她大概是怕房客们乱摘她的花,时常给各家送去一些。有时送来一个七寸盘子,里面摆得满满的缅桂花!带着雨珠的缅桂花使我的心软软的,不是怀人,不是思乡。
  雨,有时是会引起人一点淡淡的乡愁的。李商隐的《夜雨寄北》是为许多久客的游子而写的。我有一天在积雨少住的早晨和德熙从联大新校舍到莲花池去。看了池里的满池清水,看了作比丘尼装的陈圆圆的石像(传说陈圆圆随吴三桂到云南后出家,暮年投莲花池而死),雨又下起来了。莲花池边有一条小街,有一个小酒店,我们走进去,要了一碟猪头肉,半市斤酒(装在上了绿袖的土磁杯里),坐了下来。雨下大了。酒店有几只鸡,都把脑袋反插在翅膀下面,一只脚着地,一动也不动地在檐下站着。酒店院子里有一架大木香花。昆明木香花很多。有的小河沿岸都是木香。但是这样大的木香却不多见。一棵木香,爬在架上,把院子遮得严严的。密匝匝的细碎的绿叶,数不清的半开的白花和饱涨的花骨朵,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了。我们走不了,就这样一直坐到午后。四十年后,我还忘不了那天的情味,写了一首诗:
    莲花池外少行人,
    野店苔痕一寸深。
    浊酒一杯天过午,
    木香花湿雨沉沉。
    我想念昆明的雨。
                                一九八四年五月十九日


  7月15日,是闻一多先生殉难62年的纪念日。闻一多先生是“中国现代伟大的爱国主义者,坚定的民主战士,中国民主同盟早期领导人,中国共产党的挚友,诗人,文史学者。”1946年7月15日,他义无反顾地参加李公朴先生的追悼会后,在回家途中,遭到国民党特务杀害。1949年8月,毛泽东同志在《别了,司徒雷登》一文中这样说道:"我们中国人民是有骨气的。许多曾经是自由主义者或个人民主主义者的人们,在帝国主义者及其走狗国民党反动派面前站了起来。闻一多拍案而起,横眉怒对国民党的手枪,宁可倒下去,不愿屈服……表现了我们民族的英雄气概。" 闻一多先生“和众多的革命先烈用鲜血灌铸了我们今天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体制的基石。闻一多所走过的道路是艰难曲折的,又是壮丽辉煌的。为了追求真理,他和同时代的许多知识分子一样经历了痛苦的磨练,而一经接受了马列主义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后,便坚定不移地同中国共产党站在一起,站在人民的立场上,为争取和平、民主的新中国而视死如归,勇往直前,百折不挠。”(来自闻一多纪念网)
  朱自清于当时为闻一多先生挽诗一首,痛斥国民党反动派,歌颂了闻一多先生是“一团火”。
                      挽一多先生

                                                朱自清

    你是一团火,
    照彻了深渊;
    指示着青年,
    失望中抓住自我。
    你是一团火,
    照明了古代;
    歌舞和竞赛,
    有力猛如虎。
    你是一团火,
    照见了魔鬼;
    烧毁了自己!
    遗烬里爆出个新中国!
                                                                         1946年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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